滕嵚,当年在扎旗香山公社五段地村插队。一九七五年到扎旗食品公司肉联厂当屠宰工。
一九七九年大返城回京。回京后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化工设备厂当清砂工,......。现退休。
坚决不养宠物,尤其是狗。
(一)由于我不管谁谁谁的性格,基本上包下了生产队的看青和看场(院)的活儿。
看青就是从地里的小苗一出到收割之前,整天地扛着杆砂枪满庄稼地里转,以防猪和牲口祸害庄稼。说起来真有点惭愧,那几年,没少打老乡家的猪,真是有点对不住乡亲们啊。好在悠悠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职责,于是以后不等我发现情况,它早早就冲进地里,把钻进地里的牲口(主要是猪)咬得嚎叫着跑掉了。真是得谢谢悠悠,要不然我还不知得打死打伤多少老乡家的猪呢。现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有这样一副剪影:夕阳西下,一个蓬头垢面破衣褴衫但却“英姿洒爽”的年轻人,腰里扎着一根扎眼的红腰带,肩上扛着一杆长长的砂枪,不紧不慢地踏着自己的长长的影子往村里走着,在他身旁缓缓地跑着一条狗,火红的夕阳把金黄色的狗也照得红彤彤的……
到了秋天,收割的庄稼一进场,我的活儿就改成了晚上看场,肩上的砂枪也改成了五尺多长的腊杆把上装着锋利双齿的火叉。看场院的活不好干,场院都设在村头,既要防猪等牲畜的祸害,又要防贼。打下的粮食都堆成堆,上面盖上“印子”,第二天生产队长要验“印子”。那时悠悠成了我寸步不离的好伙伴好战友。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头天,猪狗牲口刚一靠近场院,悠悠就扑了出去。至于偷粮食的,一般都是在月黑头的下半夜下手。只要一听见有人的动静,悠悠就会发出“呜呜”低沉的叫声,这是带有威胁性的、随时准备出击的警告;这时我就会紧握着火叉,仔细分辨着似有似无的声音的来源,“谁?”我喝问一声,声音不大,但同样是带有威胁性的、随时准备出击的警告……一会就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渐渐远去了。
最能考验看场人本领的是下雪后的场院了。整个场院都盖上了厚厚一层雪,即使没丢粮食,只要看看雪印就能看出是不是有外人和牲畜进到场院里来了。天亮了队长一看,整个场院里就只有我和悠悠的脚印!队长喜笑颜开,连说不简单不简单。为什么不简单?因为粮食堆上连悠悠的脚印都没有!悠悠从来就不踩粮食堆,即使是飞快地奔跑。它懂。哈哈,真是狗助我也。
寒冬的夜晚,我带着皮帽子,穿着厚厚的光板大皮袄,脚蹬大毡疙瘩,腰间刹根破草绳,手提着寒光闪闪的火叉,四处巡视着,悠悠毫无声息地跟着我。我经常在高高的谷堆上用谷个子搭个小窝棚,悠悠卧在我身旁,警惕地听闻着四周。我抚摸着它,用心感受着它的温暖和力量。在那些寂静的冬夜,我总是心情复杂,心底深处惶惑,愤怒……面对这一切,我既不能对谁去说甚么,更不能去做甚么。我极不情愿地紧紧封闭着自己,心底却在挣扎,想呐喊,想发泄,想释放,想突破这禁锢的世界……只有在轻轻地抚摸着悠悠的时侯,这种心情才得以缓解。悠悠让我感到踏实,温情,让我感到了同类间已寡存的那种信任和忠诚。那时,半夜唱歌成了我的习惯。低沉的,奔放的,委婉的,全都唱。只要是感到其音韵能感动我,能唱出我内心情感的歌,全然不管它歌词是否适合,只管唱来。月黑头天就不由自主地低声吟唱;大雪天就放声高唱;而明月当空时,则常常面对朗空清月,满怀思念地用歌声抒发着自己内心从不外露的柔软的一面。而听众只有悠悠,只有在它面前,我才能放开我的心怀。每逢这时,它总是把头垫在前爪上,静静地趴着,静静地听着。直到我久久陷入沉思时,它才站起来,抖抖全身,低叫几声。每逢这时,我总是一身轻松,带着我的爱犬欢快地在场院里嬉戏着。和悠悠一起看场的日子,是我最怀念的时光。
最令人感动的是每年从北京回村时的情景。当时“班车”只到香山屯,回村要步行25里地。为了少走路,我们就直接翻过几座山梁回村。我们爬上最后一座山梁,山下是中心屯,向北二里地,就是炊烟缭绕的五段地村了。这时我向着五段地村发出几声呼啸尖利的哨音,只一会儿,就见到五段地村的村口爆出一股狼烟,我们的三只狗带起一路烟尘直冲而来,须臾,就一头冲进了中心屯,引起了一片犬吠。当它们冲出中心屯时,我们也向它们跑过去,一路的疲惫一下子化为了欢乐。悠悠首当其冲地扑上来,兴奋地叫着跳着,不住地高高跃起,舔着我的脸。那时,我竟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切地理解了甚么叫久别重逢和亲人团聚。
(三)
steely在一岁多时,得病死了,现在想起来可能是狂犬病;Handily在两岁时失踪了,这只狗是黄坚极喜爱的,他痛苦不已。为此,他还特地写了一篇悼文。就此,集体户就又只剩下悠悠一只狗。很短时间内,我们村的知青就陆续上学招工,纷纷离开了五段地村。一九七五年,我也因年龄大的“优势”受到照顾,在易铁恒的帮助下,被调到旗里当了屠宰工。一九七九年,知青大返城,我回到北京。毫无根基的知青,就像当年突然来到扎旗一样,在他们的“鼎盛期”刚刚开始时,又绝大部分突然一下子离开了扎旗。
在扎旗期间,我曾打听过悠悠的消息,各种说法都有。有的说,最后留下的知青根本不喂悠悠,它又回到它出生的老乡家去了;有的说,它失踪了;我不敢深究——我真怕最后问到的真相,是悠悠死于非命!真怕别人指着一个人对我说:你看他的皮帽子,就是悠悠的皮子做的!
我对悠悠怀着深深的愧疚。我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啊。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年要对悠悠付出那么多的情感,以至让它对我那么依赖和信任,但最后,我却抛弃了它。我总是想起悠悠看着我的那双眼睛,它们曾是那么纯真,充满信任。可现在,那双眼睛却充满了疑问,好像是在问我,为什么?是啊,为什么?为什么我们对它曾喜爱倍至,使它那么依赖信任我们,它已完全习惯了我们的宠爱,习惯了我们知青的特有的生活方式以至气味,而突然间,这一切都没有了,烟消云散了。
悠悠,当年我们对你的宠爱是错了吗?
你还能适应我们走后你面临的生存之路吗?
我们是爱过你还是终究害了你?
悠悠,在你的心里,我们到底给你留下了甚么?……
2008.03.01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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